都是水蛭搞的鬼
「醫生啊!麻煩你仔細的檢查一下,為什麼我家的大花貓,最近幾個月來一直猛打噴嚏,鼻血流個不停?看過附近幾家醫院,都說是鼻子過敏,打針吃藥也無法斷根,真夭壽!聽人家說你卡行,你看一看,究竟要怎麼辦才好?」近午時分,有位操著本省口音的五十多歲歐巴桑,提著一只塑膠提籃,一進門就霹靂啪啦的抱怨著醫生的不是,害她的寶貝花貓受盡了精神和肉體的折磨。
這種會批評醫生的飼主,大都自以為是的在心中幫醫生們打分數,只要有一次的診療沒能稱心如意,就自然而然的變成他們手中的黑名單,然後在別家醫院幫你負面的大肆宣傳。每當碰到這一類的飼主,要看也不是,不看也不是,為了明哲保身,只好小心的應對,還真是讓人傷腦筋。於是我故意皺起眉頭,神情凝重的不發一言,用手示意婦人將貓籃放上診療檯,再請她填寫初診病歷表。
「新店市燕子湖…」當我看到婦人的住址時,心中大概有了譜,那是靠近山邊溪流的一個繁華小鎮,四周環山圍繞,山明水秀,常是遊客們假日驅車前往尋幽探勝的好去處。當地人習慣,多半是讓寵物們飲用由山壁滲出的山泉水,曾經也有飼主送來醫治感染到水蛭的小土狗,情形類似花貓流鼻血的現象。
「平時妳都給貓咪喝什麼樣的水?」雖然尚未檢查,但是很可能問題就出在這裡。
「我也沒有關牠,平常都在屋裡屋外自由走動,想去那裡就去那裡,我怎麼知道牠喝什麼水?」婦人理直氣壯反將我一軍,好像是說我問錯了話題。不過也算是側面的回答了我的問題,答案是「不可能會準備乾淨的水給花貓喝。」
「那妳住家附近有沒有山泉水或者是溪水?」為了想進一步了解貓咪的生活環境,我不因被潑了一頭冷水而生氣的繼續問道。
「有啊!我們那裡的風景可是一極棒的!對了,這和貓咪流鼻血有什麼關係?你能不能趕快幫貓檢查一下,究竟是怎麼一回事,好讓我趕回家煮中飯。」婦人看我只顧著發問而不幫花貓檢查,有點不耐煩的希望我能立刻對症下藥。
「好吧!我就先檢查一下。妳先把貓咪捉出來,要捉緊,不要放手!」我之所以這樣交代,因為大多數的貓咪比較神經質,一旦放出籠子,會緊張的四處亂竄,甚至會抓傷主人,因此才要婦人捉緊不要放手。話才說完,婦人立刻熟練的打開籃門,雙手將花貓抱出來放在診療檯上,然後穩穩的輕壓住貓身,使其不得動彈。
此時的大花貓,急促的自喉嚨裡發出警戒的粗厲聲,緊縮著身體,瞪著兩顆又大又圓的藍眼睛,緊盯著我不放,卻膽怯的躲在提籃邊一動也不動,恐怕是在其他醫院打針打怕了,正在做脫逃的打算。
為了安全起見,我先不動聲色的和花貓保持著一段安全的距離,唯恐一個不小心就將臉手掛彩。突然看到花貓的右邊鼻孔下方,露出一小截約0.1公分的黑色蠕動物體,這下子可讓我逮個正著,事態瞬間明朗化。
「妳的貓咪鼻腔中有隻吸血水蛭,捉掉就沒事了。」我鬆了一口氣說。
「你都還沒有檢查,怎麼會知道?」婦人半信半疑的問道。
「妳注意看貓咪的右邊鼻孔,下方那個會動的黑色東西就是了。」隨後引導婦人觀看水蛭的位置。
「啊!那個會動的就是水蛭喔!怎麼那麼小?」婦人終於相信我說的話。
「那只是尾端的一小截而已,真正的身長,應該也有2~3公分,等一下捉出來,會讓妳嚇一跳。」我信心十足的笑著說。
由於花貓不合作,無法直接由鼻腔注入局部麻醉藥,只好先以大毛巾裹住花貓,施以全身麻醉,然後才灌入鼻腔0.5∼1.0cc的局部麻醉藥,最後使用長鑷將滑溜溜的水蛭夾出,歷時不到三分鐘。用尺一量,我的乖乖,足足有三公分的長度,將其放在彎盆裡,身體還會緩慢的前後伸縮蠕動。站在一旁觀看的婦人,見其瞠目結舌的模樣,看樣子應該是心服口服。
「這都是喝山泉水或溪水時,不慎被幼期水蛭感染到的。這隻水蛭要長到這個長度,最少也要兩三個月。」我搖著頭,語言沉重的說。
「對呀!你怎麼會知道?兩個月前就開始斷斷續續的打噴嚏流鼻血,還是醫生你比較高明,我以後一定會給貓咪喝煮過的冷開水。」婦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,把我捧得高高在上,接著又繼續問說:「為什麼從前那些『兩光』的醫生都檢查不出來?」
為了挽回獸醫師的顏面和在婦人心中的地位,我笑著答道:「其實並不能怪他們當時的診療失誤,今天若不是水蛭已經露出尾端的一小截讓我看到,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被檢查的到,只能說我的運氣比較好吧!」
送走婦人,不禁感嘆著獸醫師的難為。雖然我們是站在動物疾病醫療的第一線上,但是必須面臨著許多未知病因的挑戰,成敗關鍵,除了要有豐富的臨床經驗外,有時還得要碰點運氣,因此常會有戲劇性的變化。飼主不會原諒醫生們的醫療過失,畢竟那是他們相處多年的同伴動物,情感遠比金錢來得值錢許多,沒有人會情願讓同伴動物冤枉的活受罪。動物的問題好解決,難就難在人的問題上。因此開業醫師們,每天拉開診所鐵門,就先要和老天爺打個交道,期盼不是別的,就是能有好運到來。唉!說真格的,小動物的臨床獸醫這一行,實在是難為,您相信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