點燃黑夜裡的一盞燈      

  凌晨兩點半,正是好夢方酣的時候,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。揉著乾澀的眼睛,打了個大哈欠,努力掙扎著從溫暖被褥中支撐起身體,閉著眼睛微皺著雙眉,拿起話筒接聽是何方來電。

  「喂!醫生嗎?謝天謝地!終於找到您了。我的狗生不出來,怎麼辦?」電話彼端傳來一位男士求救的聲音。

  「育產期什麼時候?」我頭腦仍有些迷糊,真想沒事能繼續倒下來做我的春秋大夢,如果預產期尚未到期,要對方耐住性子,等到上午門診時間再來。

  「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家中的公狗配到。」對方給了我一個問號,看樣子八成是有覺睡不著了。於是搖搖昏沈沉的腦袋,企圖讓自己清醒些,接著問:「現在狗的情形怎麼樣?有沒有破水?」

  「母狗很難過的一直拱著背用力蹲著,破水大概已有一個小時了。」對方的描述還算清楚,以我多年的經驗,絕對是難產,說不定早已胎死腹中。為了拯救胎兒,僅存的一線生機都得把握,於是立刻問說:「你最快能多久趕快醫院?」「十分鐘!」留下對方電話號碼(深怕被對方擺一道,讓自己空等),立即下床著衣,簡單的梳洗完畢,隨即準備即將面臨的挑戰。

  十分鐘左右,一對騎著機車的年輕夫妻準時出現在院門前,一下車就快步提著手提籃推門進來。掀起籃蓋,看見一隻好可愛的瑪爾濟斯狗,正坐立不安的看著我。小心的將狗抱出籃子放在診療檯上,用聽診器仔細的在其腹部來回搜尋,是否還有胎兒的生命徵兆,似乎仍聽到微弱的心跳聲,於是立刻戴上檢診手套,要主人扶住狗頭,試圖由產道抓出小狗。

  「這是第幾胎?」我一邊賣力的用手指探索著子宮內的胎兒,一邊想知道難產的原因。

  「第一胎,母狗才十個月大。」年輕太太搶先回答。難怪產道非常狹窄,子宮頸開口也不夠大,折騰了十多分鐘,雖然配合著母狗的陣痛收縮,卻只能摸到小狗的小尾巴,無法再進一步的探到大腿彎曲部,更不用說把小狗來個180度大翻身,頭下尾上的順位生產。

  我搖著頭,擦了一下由額頭滑落至眼角的汗珠,然後說:「小狗太大又逆方位,若要救小狗,一定得馬上開刀剖腹生產。」

  「開過刀是不是不能再生第二胎?」年輕太太緊張的問。

  「若是子宮沒有被撐破,刀痕在子宮體上,將不會影響下次的懷孕。」我如是回答。

  「手術後,母狗會不會怕痛而不餵小狗奶吃?」年輕先生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,看來是個典型的上班族,沒有辦法白天請假在家照顧哺乳中的小狗。

  「絕大部份開完刀的母狗,都會忍痛餵寶寶吃奶,這是天性使然。母狗有十個乳房,只有距離傷口最近的兩個乳房,由於術後最為疼痛會不讓小狗靠近,其他八個乳頭都可接納小狗吸吮,大可放心。不過目前最重要的是腹中小狗是否存活?仍是一個未知數。」我長話短說的把預後情形一一帶過,希望他們能當機立斷的做出決定。

  夫妻倆拉到一旁竊竊私語,畢竟剖腹生產是項危險的手術,非得三思而行。我則略顯疲憊的抬頭看著掛在牆上的時鐘,已近凌晨三點。

  「好吧,就剖腹生產吧!」這回由年輕先生代表回答。

  我再度提起精神,上緊發條卯足了勁,把平時熟練的手術步驟重新操作一次。當在母狗腹中線劃下第一刀時,只聽到年輕太太有氣無力的說:「我頭暈目眩,快站不住了。」見其臉色蒼白,立刻要其先生扶到候診室坐著休息,防止衍生意外。我則繼續施行剛開始的手術。

  迅速的切開皮膚、肌肉和腹膜,以雙手食指提出碩大的子宮,其內僅有一隻不動的小狗。為了爭取救活的時間,立即切開子宮體,取出早已胎水流乾,胎衣內充滿黃綠色胎便的小狗。由以往經驗得知,胎兒應該已死亡多時,但仍不放棄最後一絲希望,遂綁好臍帶後剪斷,使勁甩去堵塞在呼吸道的胎水,擦去胎糞後,類似人工呼吸般的,以嘴對著小狗的口鼻吹氣,再迅速放進氧氣保溫箱中。好不容易見到小狗張嘴吸了一口氣,總算是奇蹟出現。只要再吸一口氣,小生命就一定能活下來,我默默的祈禱著。然後要年輕先生注意著保溫箱內的小狗呼吸情形,自己仍繼續未完成的子宮洗滌和縫合子宮、腹膜、肌層和皮膚的步驟。

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,我正擔心著萬一小狗沒有再吸一口氣時,突然聽到年輕先生興奮的大叫說:「吸氣了!吸氣了!」招手要太太趕快過來看。我用眼角餘光望著高興激動而落淚的夫妻倆,內心也無比的欣慰,畢竟犧牲一晚的睡眠,能夠換回一條寶貴的小生命,再累也是值得!

  待保溫箱中的小狗恢復應有的活力,方才放心的交給那對夫妻帶回。此時門外的天空已朝陽初掛,馬路上的車潮也川流不息,再看時鐘,已是六點時分。此時睡意全消,只覺得頭昏沉沉的,全身更像虛脫般的疲憊不堪。仰躺在床上,思緒爬滿腦際,難免惦念著不知小狗會不會順利的吸吮母奶?不知母狗會不會發揮母性的光輝,忍痛照顧小狗?也不知今天我是否有體力來診療其他的患畜?想著想著,竟然迷迷糊糊的睡著了。